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筷僧

邵陵笔冢:

命题写作周练·第三周:筷子

筷僧

在王老爷子被宫廷政治的漩涡彻底吞没之前,他是朝中一言九鼎的重臣。那时王家还是极显赫的世族,王老爷子膝下几个儿子都年轻有为,除了老幺的广源。

广源生得最晚,从小就有点憨。王老爷子对前头的几个儿子要求得都严,广源的哥哥们也个个争气,广源左看右看都没啥过人的天分,就只负责吃和玩,王老爷子从来没对他抱过什么希望。不过广源好像对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生活也没啥兴趣。反倒是蚂蚁搬家、燕子筑巢、天上流云舒了又卷,他能津津有味看一下午。这下那些下人们更是在背后说六公子有点儿傻气,叫王老爷子听在耳朵里,也就只是叹上一声。“傻人有傻福,由得他去吧。”他说。

太子之争,王老爷子站错了队,新皇在腥风血雨中登基,与旧日政敌们秋后算账,王老爷子知道,大势已去了。自己五个儿子,人中龙凤,全是招风的树,陛下遮天之手呼地往下一盖,全都得压成齑粉。王家的血脉断在自己这儿,泉下无颜见祖宗。广源这小子,打小连村儿都没出过,要说能隐姓埋名逃掉的,估计也只有他了。王老爷子想起前些年去北地时认识的一个高僧,于是一咬牙,给僧人写封信去,求他收留自己这可怜的小儿子,不白收,随信附银票一张,给捐了八十万金铢的香火钱。这是王老爷子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,估计他也从来没想过会砸在这个蠢小子身上。

一切发生得急,连个像样的信物王老爷子都挑不出来,索性给广源一双平日里吃饭的象牙筷子,在给僧人的信上写明,见着这双筷子就是本人。然后嘱托一个可靠的下人,连夜带着广源赶去了。

僧人收到八十万金铢,把寺庙从里到外好好地翻修了一遍。竣工当晚,听见有人“砰砰”敲门,开门一看,一个矮墩墩的小子在门外瑟瑟发抖。正是广源。

广源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,他半夜让家里喂马的刘叔提溜起来,迷迷糊糊地收拾了东西,骑上马就往北赶。等他清醒过来,问刘叔怎么回事,刘叔只是眉头紧锁,说什么也不答,问得急了,没好气地呛他一声:“你爹把你送去做和尚啦!”

广源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,爹才会送他去做和尚,还是这么远的北方。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但他不敢再问了。风餐露宿跋涉了很久,终于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,刘叔让他自己上山,找那座寺庙,从此对任何人都不许说自己是王尚书的儿子。说罢打马就走了,广源想追,刘叔回头扬了扬鞭子,他又不敢动了。

于是上山,敲开了门,僧人把他迎进庙里,给他备了些饭食。虽然都是青菜豆腐,但对已经两天水米未进的广源来说,好吃更甚于红烧狮子头。几个和尚看着他不要命的吃相,面面相觑,脸色都不太好。

白胡子垂到胸口的老住持出来了,手持念珠宝相庄严,广源抬头看他,他低头看广源,先看脸,再看手中的象牙筷子,心知肚明,这是大金主家的公子来了。

广源发现他盯着自己的筷子看,心里奇怪,问:“大师为何盯着我的筷子?”

老住持愣了一下,不知怎么回答。八十万金铢倒贴个儿子的事情,信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万万不能讲与任何人,于是他干脆信口开河:

“施主,贫僧看你拿筷子的模样,便知你胸中有禅意,若苦心修炼,日后必成得道高僧。”

广源挠了挠头,心想:嘿,牛逼啊,看个拿筷子就能看出这么些东西了,果然是大师!

“我们家里的人都说我憨。”他嘿嘿地傻笑了两声,有些不好意思

“阿弥陀佛,施主你不是傻,”住持双手合十,对他作了一揖,“你只是比较善良。”

于是,怀着对成为得道高僧的憧憬,广源削了头发,开始当和尚。他长得圆头圆脑,有三分像弥勒佛。不过,在弥勒佛这个印象之前,大家先一步想到的是,这个胖子说不准很好欺负。师兄们的粗活累活都开始往他身上推,他忙得脚打后脑勺,想去找师父抱怨,但转念一想,来北方的一路上,刘叔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“进了寺里要忍辱负重”,于是他又忍了。师兄们发现他打掉了牙还往肚子里吞,更加放心大胆。住持洞若观火,他也奇怪这家伙怎么不来跟他告状。就当他真是善良好了,住持乐得清闲,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
广源是很静得下来的性格,每天的日课他都做得很认真,然而,他完全背不下经文。今天下了苦功诵读,第二天起床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。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,他有点急了。这背不下经文,以后要怎么成得道高僧?于是他去找师父诉苦。住持看他过来,以为他终于忍不住了,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:“师父,我实在是笨得很,背不下经文,我是不是成不了得道高僧了?”

住持有点哭笑不得,但是自己扯的慌,跪着也得圆上,他正色道:

“要成得道高僧,岂是这般容易的事?饲虎喂鹰,舍身成仁,一念成佛,一念成魔,你还需要更多地去想,去悟,你可明白?”

广源摇摇头:“不明白。”

住持当然知道他不明白,但是话已讲完,他直接把眼睛一闭,接着打坐了。广源等了半晌,看师父已然入定,只好无奈地走了。接着他开始更加刻苦地读经,过了些时日,似乎略有些起色,他的信心于是又活过来。

他平时还是拿那双象牙筷子吃饭,这筷子看着就是好东西,师兄们都对他绝口不提的身世颇为好奇。

“圆广,你这筷子是哪儿来的啊?”大师兄问。

“我爹给我的。”广源答,没忘了往嘴里扒一口饭。圆广是师父给他赐的法号,就是把名字倒了过来,一听就十分随便。

“哟,怎么会给双筷子啊,还是象牙的。”大师兄拿他打趣,“莫不是从哪儿偷来的吧?”大家都哄笑起来。

“出家人怎么能行偷盗之事?师兄你别胡说。”广源涨红了脸。

“看咱们圆广这觉悟,就是高。”大师兄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巴掌,突然伸手指着他的鼻子,“好,既然你知道出家人不能偷盗,想必也知道出家人更不能杀生。你这象牙筷子,乃是杀了大象,生生锯下象齿做出来的,其残忍血腥,何其令人愤慨,你却用着它吃饭吃得开心,你作何解释?”

广源沉默了,拿筷子的手也停下来动作。大师兄得意洋洋地端起自己的碗,他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一番发言,戏弄广源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,作为餐时余兴节目非常合适。

“追根究底,师兄你用的筷子也是将活生生的竹子劈下锯开做成的,为了做这张桌子,砍伐了一棵树,也许两棵?我们吃的米饭和青菜,也曾经是长在土地里的生命,真要这样说的话,我们不是都在杀生吗?”

大师兄险些被一口饭噎住,师弟们都转头看着他,这下轮到他涨红了脸:“胡扯!花草树木和动物怎么能混为一谈?”

“但是师兄,你无法否认一草一木都是有生命的,尽管它们不能叫出声音来,但你又怎么知道它们感觉不到痛呢?”广源低着头,闷闷地说,“你又不是它们。”

“无稽之谈!”师兄恼火地将碗顿在桌上,“经书可不是这么教你的,离经叛道,你这辈子都别想得道。”他站起身,转头飞快地走了,末了不忘抛下一句:“等会你洗碗!”

光阴荏苒,广源终于成了青年。经年累月粗茶淡饭,他褪去了曾经的一身膘,脸庞甚至显得有些清癯了。师兄们总算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三天两头给他点颜色瞧,不过他给寺里做事已经成了习惯。他包办了照料寺院里那棵百年老树的活儿,几年下来,那树长势越发喜人,这两年还搬来了好几窝鸟在那伞盖般的树冠里定居。广源秋天扫落叶夏天扫鸟屎,没有一句怨言。大家都跟着住持一道夸他善良了,虽然背地里还是觉得他有点傻。

他读了些医书,这些东西似乎比佛经要有意思少许,山下的村子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,总差人上来请他,他便提个装着草药的篓子下山去。这也是他化缘时带的篓子,下山把药方子开了,病人家给他把饭罐子装满,他道谢离去。他不戴念珠,那双筷子被他穿上条绳挂在脖子上,俨然成了他的标志。久而久之,村民们都喊他“筷僧”。时常有人和他开玩笑:“大师下来化缘还带筷子,是要就地开餐吗?”他闻言只是咧开嘴笑笑。他瘦了之后,模样好看许多,然而这么一笑,看着还是憨憨的。

光阴接着又荏苒了几年,住持圆寂了,葬在后山,广源又多了一项给住持扫墓的活儿。每次去,他总要在坟前坐上许久,听着山风,他时常感到迷茫。他依然记得小时候师父对他说那句话时的笃定神情,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,自己长了年岁,却依然是个傻瓜,半点也没有要得道的迹象。

我到底该怎么做呢?师父。他很想师父能回答他。师父这一辈子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。

山上的时间几乎是停滞的,直到北疆蛮族进犯时,似乎岁月才开始流动起来,宛如激流。

太平日子过得太久,官军并不是蛮族的对手,屡战屡败,边疆城池节节失守,蛮军如潮水般涌向皇土。

大师兄——现在已经是新的住持了——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召集了寺里所有的僧人。

“佛门守不住这天下的安定,我来守。”他的眼睛发红,虽然脑袋光光的,却像一只竖着鬃毛的怒狮,“如今社稷危如累卵,我等虽是僧人,却也有一腔热血,吾辈誓死也要守卫天下黎民,将嗜血成性的蛮人挡在关外!”

他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袈裟,露出下面的一身铁甲,他高高地举起了拳头。师兄弟们都为他的热情感染,一齐振臂高呼。广源没有跟着举。

“圆广,你这是怎么了?”大师兄看着他,“你不愿与我们同去吗?”

广源沉默了一会儿,摇了摇头。

“为什么!你要眼睁睁看着蛮军就这样杀进关来,神州大地生灵涂炭吗?”

“我们即使去了,也只是以卵击石。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,我是守护不了天下苍生的。”广源抬起头,看着大师兄的眼睛,“我能守住这座寺,就无憾了。”

“即使是以卵击石,也要让那些蛮人看看我们的血性啊!”大师兄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锤了一拳,声音像擂鼓,“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你一直记不住经文,这句总该记得吧?”

广源看向天空,雨开始下起来了,他叹息了一声:“我们总不能都入了地狱,”他说,“那样,谁来给这棵树浇水,谁来喂这些鸟儿呢?”

“懦夫!”大师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,他被打倒在地,“懦夫!懦夫!”他扯着嗓子,破口大骂。雨滴越来越大,须臾间已是暴雨如注,所有的僧人静默地站在瓢泼大雨中,看着一站一卧的两人。

广源缓缓地站起来,轻轻擦掉嘴角的血,看着师兄的眼睛。他的眼神里没有坚毅,没有决绝,没有恨,也没有惧,他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,澄澈得像是一汪墨池。

师兄一挥袖子走了:“你实在是太傻,无可救药了。”

大师兄往前线去了,带走了寺里九成的僧人组成的僧兵队,广源和三五个师兄弟留在寺里,眼看着严冬来临。

山下的村子被击垮了,战时课税掏空了这个歉收年的积蓄,前线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又洗劫了手无寸铁的村民们,北风来临,饥饿与寒冷一夜之间便带走了许多人。剩下的人们想起山上还有一座寺,扶老携幼逃上了山来。广源打开大门,让难民们住进了寺里。寺里还有足以过冬的存粮,在这个比蛮族手中的钢刀更加凶残的冬季,他决心要守护这些村民。

存粮消耗的速度比想象得要快,天越发的冷,依然在有人死去,开始时村民们掩埋那些可怜的人,后来他们看着一点点冻僵的尸体,眼中似乎开始有饥饿的绿光。广源尽全力保证每个人的生活所需,但他已经很累了。从出生到现在,从没有这么累过。

如果当初跟着大师兄去,现在恐怕已经死在战场上了。他想。那样我就不需要这么累了,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事了。

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?我从小只是一个傻瓜而已啊,拯救苍生这样的事情,真的在我分内吗?

一天早上,他被巨大的响声惊醒,出门看时,院里的大树被伐倒了。

那天中午村民们吃了一顿好的,大树提供了一个星期的柴火,那些鸟都被村民们捉住烤了。广源和师兄弟们站在庙堂门前,看着院里熊熊的火焰和篝火四周饿狼般兴奋的人们。师兄弟们的眼角都有泪了,广源没有哭。

下午,大师兄的信来了。边疆防线已经彻底失守,他带去的人已经死了十之八九。今晚他们打算以血肉之躯与蛮族骑兵对冲,最后证明自己的尊严。

“师父说从你拿筷子的模样里看出禅意,是骗你的。你爹被皇上杀了,临死前给寺里捐了八十万金铢,把你送到这儿隐姓埋名当和尚。这些都是师父临死前告诉我的,他说最后的时刻再看你,似乎真的有可能得道,但是我不觉得。你并没有觉悟,你不会得道的。”

广源在灯下读完了信,什么也没有说,枯坐了很久很久。

灯芯快烧尽时,他才将信纸喂到火舌边。幸好点燃它并不需要花太久。

他推开门走出去,此间正值东方既白,院子里的篝火留下一堆余烬,寺院中央如今只剩下一个树桩,大而突兀地杵着。

一个多月后,蛮军来了。村民们像是羊群一般蜷缩在一块儿,看着挤在院子里的这群凶神恶煞的蛮人,和他们手里闪着寒光的屠刀。广源站了出去。

“你就是这儿的高僧?”领头的问。

“贫僧确实是这座寺里的。”广源答。

“你们村已经被劫掠得干干净净了,没什么油水,杀了你们也只是徒耗我们的时间,虽然我们有的是时间。”领头的弹了弹他手中刀的刀身,“我们的王很喜欢中原的佛法,你随我们一同去,说得我们大王满意了,便放这些村民一马。”

广源听见身后传来“扑通”一声,回头一看,是村里的里正向他跪下了:“大师,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们了,为了村里的百姓,求您去吧!”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,额头当场渗出了血。

村民们如同收到了命令,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:“高僧发发慈悲,救救我们吧!”他们哭着喊着,磕头如捣蒜。谁都知道,广源这一去,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,可是他是僧人,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殉道者,以一只羊的死,换一群羊的生,除了他,又还有谁能站出来呢?

“好,我去。”广源回过头,看着蛮人们。师弟上来劝阻,广源摆了摆手。他看着他,目光悲凉:“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”

蛮王的大帐是营地中最大的那一顶,有温暖的营火,香醇的美酒,喷香的羔羊,蛮王斜躺在虎皮椅子上,广源盘腿坐在他正对面。

“你就是那个‘筷僧’吗?”蛮王看着他胸前挂着的筷子,问道。

“您知道我?”广源有些惊奇。

“我有的是斥候。”蛮王捻了捻他的胡子,“你的筷子是象牙的吗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做象牙筷子,要杀大象取牙,佛门弟子,怎么能杀生呢?”

“即使是用竹筷,一样要劈了竹子,用木筷,一样要砍了木头,即使不吃肉,也要吃米饭青菜,不都是杀生么?”

“呵呵,说得对,不过这和我无关。”蛮王用匕首叉起一块羔羊肉,放进嘴里,又喝了一口酒,“我又不吃斋。”

“确实如此,弱肉强食,世间的事情本该是如此的。”广源叹道。

“现在,你们朝廷是弱,我们是强,我们马上就要吃掉你们了,你们作何感想?”

“没有感想。”广源思索了一下后,答道。

“你不觉得恐惧或者悲哀吗?愤慨呢?”蛮王挑了挑眉毛,他似乎提起了兴致。

“按理说本该如此。”广源道,“但其实,这些和我们并没有多大关系。黎民百姓关心的只是田里的事和屋里的事,朝廷里的事离我们太远了。朝代会一直更迭,但不管皇帝姓什么,百姓永远是那些百姓。老虎吃羊,羊吃草,草吃什么呢?老虎死了之后尸体烂在土里,正喂活了那些草。这么看,又有谁强谁弱呢?都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的一环罢了。终究大家都要死,但是这世界却永远地活下去。那又何必恐惧、悲哀、愤慨呢?”

“那既然都要死,又为什么要活着呢?”

“因为我们出生了啊,生下来,活下去,所有的生命都有这样的本能。”

“但是人和猴子又怎么会一样呢,人活着总归有更高的目标。”

“是的,但是在死亡面前,人和猴子就没太大区别了。为了活下去,会想尽一切办法的。”广源笑了笑,“村民们把我推出来,是想让我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啊。”

“你可以拒绝,人的本质是自私的。”

“是啊,但我还是来了。总得要有人来。”

“你做出了选择。”

“不,我只是被选择了。不是被那些村民,也许是我的命选择了我吧。”

“那你就不怕死吗?”

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似乎并不是很怕。”广源挠了挠头。

“所以,该说你是个无私的人吗?”

“或许吧。”

蛮王笑了:“你们中原人以谦逊为美德,你倒是就这么把我这句褒奖收下了啊。”

广源却没有笑:“除了无私,又还有什么能驱使我这样做呢?命运安排我做一个无私的人,我终于做了一个无私的人该做的事情。师父说,饲虎喂鹰,舍身成仁,我不知道我得道了没有,然而我已经站在这里了。”

“你有普通人没有的东西,我看你果然是得道高僧。”蛮王将酒杯放下,道,“其实你不像个和尚,相比之下,倒有点像道士。”

“不,我只是个傻瓜而已。”广源看着他,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,微笑着。

“你可以走了,”蛮王挥了挥手,“那些村民们会感谢你的。”

广源站起来,行了个礼,走到门前。他突然转头,道: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蛮王奇怪地看着他,却发现他已热泪盈眶。

“明白了什么?”他问

“没有什么无私,这世界上没有人是无私的。”他说,“人终究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,为了完成这个目的,人可以牺牲一切能牺牲的东西。很多人的目的只是‘活下去’,而有些人的目的比活下去更高,达成那目的,比活着更重要。”

“那你的目的是什么。”

“我一直想当得道高僧,而师父从小就告诉我,首先,”广源答道,“我得是一个无私的人。”

广源向山上的寺庙一步一步走去,他终于拯救了那些百姓。山路是那样的远啊,终于,他觉得累了。

靠着一棵树,他慢慢地坐下,想休息一会儿。这棵树和院子里的那棵是如此的像,他闭上眼睛,耳边仿佛又听见了树上那些鸟儿的鸣叫。

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,那时他看着天空,天上的云不停地变换着模样,聚了又散,云彩上方的苍穹,蓝得如同永恒。

很多年后,寺庙早就不见了的时候,有一伙倒斗的挖开了位于山顶的一座坟,碑上写的是“筷僧广源之墓,白河村立”,只有十个字,连生卒年都没有。

墓穴里没有任何值钱东西,只有一双象牙筷子,没有丝毫的腐朽,简直像从未被使用过一样;还有一小颗红色的,陶瓷样的东西,盛放在一个盒子里。

“这是舍利子啊。”盗墓贼里有识货的,“挖到得道高僧的墓了。”

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,都有些惶恐,于是将东西都放回去,原路退出来,填上了盗洞,在这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香火光顾的墓碑前拜了拜,趁着黑溜走了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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