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林封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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柜子两开门，左右各一扇。一扇向左，一扇向右。两扇门中间还连着块玻璃镜子，映不清楚人，七扭八歪的，还擦不干净。柜子上有锁，但钥匙早扔了，若是一不小心把柜子给锁上了，就得用铁尺撬。柜子左边那扇门里挂着衣服，每天都要打开几遍。柜子右边这扇门里，放的都是些不常用的东西，基本上都是用花布包裹着的旧衣服了。很多时候，这门一开，里面的东西就自己跑出来了。所以这扇门打开了一时半会儿就不容易关上。一件件的塞回去，总是会多出几样，怎么也找不到空间放它们了。
柜子底下有缝，一般都塞些鞋子，或是装毛线的盒子。柜子顶上堆着的物什就杂了。电风扇、绞馅机，一时找不到地方放的东西都在这儿，用时找也方便。
柜子对一个家庭来说总是很重要，对原生也是。原生的父母在买柜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，这柜子里头还有个暗箱。虽然空间不大，但也能放下不少东西。原生七八岁的时候在里面放的是压岁钱，总丢。十一二岁的时候在里面放的都是些糖块饼干，总少。后来原生就不在这个会吞东西的柜子里放东西了。而这天杨子心血来潮，就是想往里面放点什么。
暗门就在柜子的侧面，没有门把，只管向里推就好了。这暗箱设计的精巧，被占用的这块空间在柜子里根本注意不到。
暗箱应是空的。而原生推开这扇小门的时候，发现里面躺着个东西。定睛一看，是个信封，还厚着呢。
这信封拆开一看，装的不是信，也不是钱，而是一叠彩票。这些彩票的购买日期是昨天。粗略的数一数，有三十来张。
原生想了想，这彩票准是父亲买的。家里人除了他，没人买彩票。前些年，父亲买彩票成瘾，不工作，整天都在彩票站守着。茶不思，饭不想，一有空就研究彩票走势图，书架上摆的书都是研究彩票的。晚上守着收音机听摇奖，开到最大声，生怕听漏掉一个字。一家人把公证员的公证词都背的差不多了。
而父亲前前后后投了十几万块，也未见得中过一次奖。
后来是杨子的母亲看不下去了。说再这么败下去，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了。父亲只好立誓，永不再买彩。
原来父亲也知道这个地方，那以前总丢东西的事八成也是他干的。想到这儿，原生把信封揣进了自己的兜。
父亲从工地下班回来，哼着曲儿，唱着歌儿。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的烤串，热乎着的，还握着半瓶子酒。从走路的姿势上看，没少喝。父亲的脸红润着，大声的说，儿子，来吃好东西了。把父亲手里东西迎过来的是母亲，一边接东西一边念叨，这算啥好东西，都是垃圾食品。
母亲朝着袋子里看了看，东西不少：“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啊，你以前可不买这些，也很少喝酒的。”
“什么日子？今天呐......好日子！我捡着钱了！”父亲脸还红着，说话也飘。
“捡钱了？捡多少？”母亲提起了兴趣。
“五百万！”
还真是喝多了。母亲直笑话父亲，捡个十块五块的她信，五百万这么大的数也就能在梦里捡了，还不一定拎得动呢。
父亲说得很肯定，说他还真就白捡了五百万，用不着做梦那么费事。再说了，别说是五百万，就是五千万，只要是让他瞅见了，拼了老命也得抬回家。
电视机里放的是苦情戏，但原生还是笑出声来了。
“你看看，儿子都笑话你呢。老老实实干活吧，别做你那黄粱大梦了。”母亲以为可笑，断断续续的笑了好一阵，去后院洗衣裳了。
还真当我喝多了？父亲笑了，看来不把这钱给她看看，她是绝不会信的。这时候父亲的脸上溢满了阳光，夜里不开灯也看得清五官长啥样。轻手轻脚的走到柜子跟前，把暗门推开，找他的宝贝彩票。
——空的。
父亲的酒瞬间就醒了大半。抄起手电筒仔仔细细的照遍柜子里的每一个角落。什么都没有，这里面比哪都干净。
父亲蔫了，脸上的阳光掉落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给砸了，天旋地转的。这彩票要是让原生拿了倒没什么，要是被妻子看到就完了。他立过誓永不再买彩，让她发现了他偷着买了这么多，肯定得闹啊。父亲仿佛看到了他的宝贝彩票被撕成碎片的样子，每撕出一个新倍数，他的心就痛一下。
他想把原生找来，问问是不是他动了柜子里的东西。但他叫了半天名字也没人应他，到别的房间里转一圈后才发现，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。
这时候母亲洗好衣服回屋了，说找原生干啥，在外面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。
“这不是刚考完试嘛！我问问分数！”父亲说。
“考得挺好，成绩单给你看看？”母亲说。
“不用不用！”父亲现在急于知道他那叠彩票的命运，哪顾得上看什么成绩单。下面的话他是脱口而出：“你动没动我放在柜子里的彩票？”这句话他本来想找个更合适的时间，委婉的说出来，但一着急就没管住嘴。
“彩票？你又买彩票了？”母亲先是一惊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，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，好像父亲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。
听到这话，父亲松了一口气。看来她是不知道彩票的事，准是让原生给拿去了，应该安全。说，没有没有，是一沓子广告传单，彩色的，票子形状，一顺嘴就说成彩票了！
母亲信了，接着去忙她的事。说，你要是敢再买彩票，以后可就不让你碰我身子。
父亲赶紧赔笑脸，说，那是那是。
原生回来了。父亲赶紧迎过去，说，看见爸爸的彩票没，用信封装着的。
“看见了。”原生说。
“在哪呢？”父亲高兴地说。
“上厕所用了。”
“啥？”父亲被这话吓一激灵。“全用了？”
“还剩下点儿。”
原生把信封拿给父亲，里面的彩票还剩下一半。父亲把彩票倒出来，仔仔细细的翻看。猛拍大腿，说，傻孩子，家里有纸你不用，怎么能用这东西开屁股呢。你把有用的那张给糟蹋了！说，拉哪了？
是用在家门前的树下面了。父亲二话没有，拿了手电筒就火急火燎的出门了。
到了那树跟前，父亲蹲下身子仔细的闻，闻着了怪味，就循着这味道走。感觉差不多了，再用手电筒一探——找着了。这孩子是两张叠在一起用的，父亲把这些皱巴巴的彩票分开，一张张的看。有用的那张没脏！父亲乐坏了，撒腿往回跑，脚上踩了屎都不知道。
回到屋子里，正好撞见原生的母亲。她看见父亲手里拿着彩票，刚要发火，父亲就紧着赔不是了。接着说，别赌气了，这回我可没败钱，我中了！
一听这话，母亲的眼睛亮了。“中了？中多少？”
“五百万！”父亲的样子相当神气。
“真的？”
“当然真的，还能骗你不成？”
母亲高兴坏了，说，跟你受苦受累这么些年，可算要过上好日子了！
下馆子，庆祝。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吃烤肉，一顿饭下来花了一千多，毫不心疼。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，原生早早就睡着了，但这两口子愣是睡不着。整晚上都在商量，这五百万到手了以后该怎么花。
父亲说，先给自己买辆好车，然后去考驾照。再买部手机和电脑，我那破手机早该换了，电脑也破，得换。我父母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，我得再给父母一些钱，安享天年。我有几个困难的亲戚，咱得支援他们。然后啊，咱家这房子太小了，上城里买个大的......
母亲打断父亲，说，你光想你自己了，我呢？听你讲了半天，一个字都没提到我。
父亲说，当初是谁要死要活，不让我买彩票的，现在中奖了知道我的好了？
母亲说，真是白眼狼，是谁天天给你洗衣服做饭的，现在发达了就想把我这个黄脸婆一脚踹了？
夫妻俩从床上吵到了床下，最后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，把110都招来了。
“领了奖就离婚！”
第二天清早，夫妻俩吵了一路架，气势汹汹的去彩票站兑奖。
——不给兑。
彩票站的人说，这是上一期的中奖号码。
2014.12.16
来源：林封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