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林封城
（转载请注明出处并署名）
1
这里安静极了。
听见水流的哗哗声，那是鹿来栖在为墙角摆着的鲜花浇水 。聚拢在花篮边上的几只猫，各自盯着自己中意的花，不说话。偶尔传来几声动静，那是它们把手探进花篮抚摸花瓣，或是探嗅花香时鼻子的微微声响。小手一戳，花瓣上的水珠掉落下去，留下一行水迹。
“体育馆通风那么差，多热啊。”
开着窗户也还闷热着的宿舍里，林默默这样说道。她用舌头舔舐着五毛钱一根的老冰棍，像极了正在散热的哈巴狗。
“王妃你说，我该不该去呢？若是该去，你就探个头。”
来栖把刚买来的红肉切成小碎块，摆在她养着的小乌龟前面，一边上下按动它的龟壳，边问道。而这乌龟像是睡着了，身子依旧缩在壳里，纹丝未动。林默默嘲笑道：“你看，你家王妃都不愿去那个地方呢。”
难道我会带上一只乌龟去看比赛吗，来栖暗想着。
“你真不去？据说帅哥很多。”来栖离开宿舍前，又问了一遍林默默。
“不去，我才不稀罕什么帅哥。”
自从林默默的男朋友告诉她，“我长得帅，周围女生自然就多，你瞎吃什么醋嘛”，林默默在那之后就对模样清秀的男生没什么好感了。来栖想，那个男朋友真是笨啊，都交往一年了还不知道林默默是什么样的人。本来关系就紧张，让她听了这种自信过头又满腹牢骚的话，不分手才怪。
2
会场真的很热。
一到炎热的季节，人身体里制造汗水的机器就会被点燃。
来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，汗液浸湿了短袖，腿上没有穿什么东西也依旧感到焐热。来栖把用来记歌词的本子当作扇子，大口地嚼可乐里掺着的冰块，这才感觉好受一些。
被布置得昏暗的会场渗入场外的光，有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四处飞舞。它们吸附在各式物体的表面，微微的一下轻拂便会窜逃四处，像极了窜逃在湖里的鱼。应着闷热的空气，学校里整日喧闹的人群的声音从敞开的大门涌了进来。
“砰。”会场里的灯光多诺米骨牌般逐个亮起。舞台中央，聚光灯下的乐队轻轻拨动吉他，探照灯的灯光跟着旋转，颜色变换。
响起的歌声是萧敬腾的《王妃》。技艺娴熟的乐队配上耀眼夺目的灯光，感觉是隆重的搭配。音量很大，全场热血。音乐像是要穿透耳膜，但并不难受。有一股凉意涌上毛孔，似乎凉快些了。
主唱是一个个子不太高的男生。来栖盯着他看了好久，忽然举起了相机，咔嚓咔嚓地拍下了好几张。取景器里的男生眼神清澈，笑容明亮，有着一种无法用词汇描述的声音。它围绕在来栖的耳畔，挥散不去。
音乐结束，乐队主唱的男生讲话：“注意我们右侧的银幕，按流程转发微博并@三位好友，就有机会抽取奖品。”
来栖赶紧记下了银幕上写着的乐队微博名字。掏出手机搜索，AT，转发。接着关注了主唱的微博。
“去年的今天，是我们分开的日子。愿一切安好。”
从三月份的一条动态来看，这人好像还有情伤？
来栖着了魔。接下来乐队都唱了什么歌，她不知道。她把他的微博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了，一直翻到演出结束。她知道了，这个男生叫叶山。
他的微博简介是“需要关爱的单身狗。”而在来栖眼里，她看见的话是：“我没有女朋友。”
3
宿舍里一如既往的喧闹。
两台电脑的音量都被放到最大，一台在按序播放日韩音乐榜单，一台在直播体育比赛，一群腹肌帅哥跳水的赛事。
回到这里的时候，傍晚六点半，暮色暗沉。
来栖按亮手机，继续翻叶山的微博动态。一条不差的都看完后，手机不详的嘀了几声。
连好移动电源，手机的电量缓缓上升，由不安的红色渐变成绿色。
“你今晚的演出很棒。”
来栖按动手机，发送私信。
“谢谢。”
他回复了！来栖高兴坏了，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。林默默好奇，爬上来栖的床，想瞧瞧来栖在看什么，笑得这么开心。被来栖三两下赶走了。
“你没有得冠军，我不开心。”
来栖本来是想说，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，但这种话说不出口，太冒昧了。
“谢了。”他回复道，“你是女生吗？”
“当然是女生了，你见过有男生用hello kitty做头像的吗？”
“因为经常有男生冒充女生，来和我说话，怪烦的。”
来栖迷茫了片刻。这竞争对手也太多了，连男的都有。
“那是因为你有魅力喽。”
“哈哈，你就别嘲笑我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来栖和叶山聊到很晚。手机被来栖握得滚烫，但她不舍得放下。这时候林默默又凑过来了，迅速的钻进来栖的薄毯子里，死死的凝视来栖的手机屏幕。“和哪个大帅哥聊呢？男朋友？哟，这人我认识，咱们学校的呢，乐队里唱歌的。不错啊你，质量这么好的都能勾搭上。”
“别乱说啦，我就是一个小粉丝在和偶像说话。”
来栖边按着手机，边答道。
“你人不错，我感觉很喜欢。网恋怎么样？”
微博对话框弹出新的消息。
来栖当然是愉快的答应。
“噗。”林默默笑了，“搞错没啊。你们在一个学校，还网恋？玩你呢吧。”
来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。毕竟嘛，他感情受过挫。再说，她现在也算是他的女朋友了？
来栖应该高兴。
4
照相馆里生意萧条。
“是这几张照片，对吗？”
坐在电脑前穿着蓝布衫的中年男人，这样对来栖说道。
“嗯。能印多大尺寸？”
“微博上的图片质量都不好，如果想看得清楚就要印小点尺寸了。”
来栖点点头，凝视着电脑屏幕，听着男人按动鼠标。接着，是照片打印机轰轰隆隆的噪声。
再等两天，周末，就是叶山的生日了。演出结束的第二天，来栖就到精品屋买了礼物盒，挑了些小物件。还画了幅画，那幅画是他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。现在，她又跑到照相馆里，挑了他在微博上发布的照片，打印下来，作为礼物的一部分。
办公桌上摆着一只马克笔。
“我可以借来用用吗？”
“可以。”
来栖拔了笔帽，把打印出来的照片罗列，挑出其中一张翻到背面，小心翼翼地书写，写下一串密码。
谜底是，爱你一生。
“你男朋友？”
照相馆里值班的男人看着来栖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，笑着问道。
来栖的脸红了。
5
周六，叶山发来私信。其内容如下：
“我们聊了这么多天，还没有见过面，有些不对劲了。找时间见一面吧。”
收到私信时，来栖嘴里塞着牙刷，牙膏在口腔里缓缓起着泡沫。
洗手间里没有人，锋冷的灯光映得人都是苍白的。
来栖漱了口。从瓶子里挤出洗面奶，擦在脸上，仔细地揉搓。她用清水把泡沫冲掉，等着脸上的水还未擦干的当口，来栖把视线挪向镜子。
她对自己的脸并不满意。
“你不用担心，我不是看重外表的人。只要见面之后觉得不是特别丑，就可以继续发展。如果真的不行，也可以做朋友嘛。”
叶山似乎知道来栖的顾虑。
来栖把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，瞅向镜子里的自己。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，便含糊一笑。
“我怕你见了我以后，会不喜欢我。”
来栖发了消息，便整理好用具，回了宿舍。
回到宿舍里。来栖发现她泡在桌子上的桶面已经被林默默偷吃干净了。另一桶面正在沸水里不祥地膨胀。
手机一阵响动：
“那好，我们不要再见了，永远不要再见了。”
这世上还有变脸这快的人！
紧接着，叶山发来另一条消息：
“我对你有好感，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这样关心我，和我这样聊得来了。所以我只是有一种喜欢你的幻觉，拿你当替代品。我只是想试试看，而不是真的喜欢你。”
消息有点长，来栖看了两遍，有一种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觉。
来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。“我只是太害怕你会不喜欢我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”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。
呆滞中，手机又响：
“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。”
另一桶面已经泡好，但来栖没有胃口吃下去了。
后来，来栖给叶山发信息，叶山会简单的回复。但再过些时间，来栖发现，她被他加进了黑名单。再后来很多很多次，有他出现的地方，就有来栖。她永远站在角落看他，却永远怕他看到她。永远默默的看他微博，看他微博里提到的人中，有没有关于她的事。
但没有。
6
太阳刚刚光顾的清晨，淅沥的落了些雨滴。从窗外望去，屋顶被纷沓的细碎。太阳一出，积水又蒸发回去了，好似从未来过，就像是或明或暗的爱情一样。
来栖穿行在蚊虫聚集的林荫路上。阳光穿透过枫叶变成了明黄颜色，看起来像是浮动在风中的荧色纸片，易碎的玻璃制品，呼扇呼扇，只是多了形状与纹路。
这附近有个舞蹈大赛。
来栖当然不是去参赛的。她从朋友那里知道，叶山会去唱歌。于是来栖特意早早的过去，坐在最前排观众席，就是为了看他出现的那几分钟。
来栖坐在为座位上，一直到演出结束也没有离开。
而叶山始终没有出现。
来栖掏出了这场比赛的宣传单，明明有他的名字，还登着一张不小的照片。
为什么没有出场呢。
7
来栖没想到的是，再次见到叶山，会是在医院里。
细弱的无菌软管充盈着液体，滴滴落落。气泡沿着吊瓶玻璃游动，渗下的药液缓缓消失在他的血液里。
淋巴癌晚期。医生说，他活不过三个月。
来栖去水果店买了袋橘子。见到叶山时，他头上的头发已经不剩多少了。
“我没力气剥开它。”
叶山拿着橘子在手里打转，掂了掂，又放下。
“我来。”
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来栖把橘子皮剥下，把果肉掰下来，塞进叶山的嘴里。这一套动作那么自然，那么理所当然，就像是一对生活了很久的恋人一样。
“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见过面，感觉很亲切。”
叶山嚼完了橘子，把身子靠在墙上。
“我总去看你演出的，自然就眼熟了。忠实粉丝哦，等着你好起来继续唱歌呢。”
“谢谢。”叶山接着说：“只可惜，我好不了。”
“别这么说。”不知不觉，来栖把整个塑料袋的橘子的果皮都剥干净了。他哪吃得了这么多橘子！叶山笑了。
“你怎么一个人呆在病房里，家人呢？”
“他们来过了，现在又走了。”叶山叹了口气，接着说：
“别着急走，陪我说说话，好吗。”
来栖感觉到，他的嗓音还是那么干净，那么明亮。他的眼眸闪烁着光芒，眼中是纷乱错杂的清淡色彩，游离的目光，深邃似海。但来栖不敢正视他。来栖觉得，只要她多看一秒，他就会发现，她就是那个在微博上说错话的人。
来栖差点就忘了，他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呢。她能认出他，但他对她相貌的认识，应该还止步在微博头像上的那个kitty猫。
来栖这才意识到。他们的感情本就是脆弱的，就像是那些照片一样，轻易的就可以撕毁，扔进火堆，就好像未曾存在一样。
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草率的恋爱了。草率的开始，草率的结束。
煎锅还没有倒上油，鱼却已经糊掉了。
2015.1.8
感谢故事的讲述者： Ph先生
这种类型的小说，还真是头一回尝试。而当我把写好的稿子拿给编辑看时，被说故事过于平淡“一个女生在微博上和一个男生聊了几句就结束了”。而我尝试着做了些许修改后，却不想再拿给编辑看了。
故事只能写这么多，改这么多，再扩充，再修改，就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。
为故事的主人公负一点责任吧。
（你们也可以讲自己的故事给我听。我会尝试着写成小说。说不定哪一天，你在翻阅报章的时候，会忽然发现自己的故事呢：）
来源：林封城